“沈言璟，我們好好談談吧。”陸千涼突然從床上坐起來道。

是時，沈言璟正仰靠在床上，身後倚著靠枕翻閱著一本游記。他偏愛讀鄉野志怪與游記一類的書籍，對於聖賢書倒是不大感冒。

此時聞言，放下手中的書冊將自己肩上搭著的外袍披在她身上，微微挑眉：“怎麽？”

“這個孩子，我不想留。”陸千涼說道。

沈言璟並沒有反駁，也沒說什麽，只是又拿起了游記，翻到剛剛閱讀的那一頁。

原本以為二人會大吵一架，卻不想，沈言璟這麽平平淡淡，就像是她同他說的，不過是今晚吃了什麽好吃的一般。

陸千涼坐了一會兒，有些坐不住了，伸手抓住沈言璟的手臂搖了搖：“你有沒有聽我說話！”

“有。”沈言璟目光望著手上的書，好一陣，才翻到了下一頁。

房間裏靜悄悄的，只有翻動書頁的聲音一閃而過。陸千涼見沈言璟依舊沒有反應，伸手抽走了他的書，扳著他的下巴望向自己：“我說我這個孩子不想要，你就沒有話說麽？”

清亮的眸子擡起，望向了陸千涼的眼中。

他的眸子墨若沈淵，帶著一閃而逝的流光，像是能緊緊的抓住人心一般。只一眼，便叫陸千涼再也挪不開眼。

沈言璟頰上的疤痕已經很淺了，若是不仔細去看，幾乎是看不出來的。只是在燭火或是日光的照耀下，依舊能很清晰的看到他眼角至耳根的那條淺白色疤痕。

每一次看到這樣的疤痕，陸千涼就算是天大的怒氣，都會偃旗息鼓。

她欠沈言璟的，是她這輩子都還不起的，還有什麽資格去說沈言璟的不是？

陸千涼長長地嘆了一口氣，向前挪了挪，握住了沈言璟的手：“言璟，你聽我說好不好？咱們現在當務之急是你的病，我得先尋來藥將你的病治好了，我真麽沒有精力去懷胎，撫養這個孩子了。等你的病好了，我再給你多生一個，恩？”

從不撒嬌的人一旦撒起嬌來，便是神仙也抵抗不了的。

陸千涼的性格本就偏硬，很多事情寧可動拳頭也不肯說一句軟話，這性子沈言璟再了解不過。

他反手握了陸千涼的手，一邊手臂枕在腦後，臉色也有些硬不起來了：“我從不曾幹擾過你的決定，不是麽？”

他這話，說的可謂是極致溫柔。

不過仔細想來，這麽多年來，沈言璟倒是真的不曾強制下過什麽決定給她。陸千涼一屁股坐在床上：“那你同意麽？這個孩子我不想要。”

沈言璟卻反問：“若是我不同意，你會答應麽？”

聞言，陸千涼直接默了下來。她本就只是征求一下沈言璟的意見，不過不管沈言璟給了她什麽意見，這孩子她都是不想留的，也只是知會沈言璟一聲罷了。

“你看，我說吧，既然你已經坐好了決定，又何必過來問我呢？”沈言璟緩緩闔眼：“我現在身子不好，也不敢說，可以一直幫你照看著這個孩子，或者說我哪一天便不在了，你一個女人帶著兩個孩子過下去卻是困難。你不想要……也是好事。”

這話說來，味道便有些變味了。

陸千涼怎麽覺得，沈言璟那意思是她怕自己日後帶著兩個孩子再嫁困難。這才不想多帶一個拖油瓶呢？

陸千涼一咕嚕又爬起來，居高臨下的凝視著沈言璟：“我不是因為怕麻煩才不想要的！沈言璟，就算是你不在！我也能將他們兩個養大！”

“恩，我知道，早些睡吧。”沈言璟默默地轉過身子，背對著陸千涼：“我沒有別的意思，只是發發牢騷罷了，你也不必認真。”

一時間，房間陷入了詭異的安靜之中。

陸千涼深知背對著他的沈言璟並沒有睡著，他雖說呼吸平順，卻刻意的壓低聲音，帶著刻意讓陸千涼去相信的嫌疑。

二人就這樣默默而臥，誰都不對誰說話，真真是急壞了人。

陸千涼的心裏亦是不好受，她翻來覆去的睡不著，翻著眼皮望著頭頂的嫩黃色紗帳，不知自己還能說什麽。

沈言璟明顯是想要這個孩子的，他是喜歡小孩子的，可他越是不說，陸千涼便越是心慌。

往昔一點兒小聲音都能驚醒的沈言璟，今日似乎是打定了主意不理陸千涼，好一陣都不曾發聲。陸千涼終於忍不住了，一個熊撲將沈言璟抓過來，按著他的肩膀瞪眼道：“好好好！我真是服了你了，生行了吧。”

沈言璟伸手一摟，她整個人便墜進了他的懷裏：“這可是你自己說的。”

陸千涼：“……”

“趁著我現在身子還方便，明日一早咱們便啟程吧，你的身子早一日有著落，我才能早一日安心。”她撫摸著自己的小腹：“你可別叫我的孩兒剛一出生就沒了爹，否則，逢年過節我都不給你燒香的，讓你在地下也做個窮鬼。”

“放心，我從未放棄過我自己。”沈言璟眉眼微彎，手掌搭在了陸千涼的小腹上，與她一起感受著這一刻的寧靜。

第二日清晨，二人照例睡到自然醒。

陸千涼睡眼惺忪的做在床上，接過沈言璟遞來的漱口水，含一口，吐掉後向後一仰躺在床上，哀嚎道：“我好困啊！”

“誰不是呢。”沈言璟早已打理好了自己的衣裳，坐過去將陸千涼拖起來：“竹隱都比你起得早，你羞不羞？”

“小孩子就是好，永遠都是這麽的精力充沛。”

陸千涼的話音剛落，房門便被人推開了一條縫。

小竹隱半個小腦袋伸進來，一只大眼睛黑葡萄似的，滴溜溜的一轉，繼而一笑，進屋反手關上了房門，爬上床榻抱住了沈言璟的脖子，在他耳邊低聲說著什麽悄悄話。

陸千涼見她父女二人親熱，撲上去伸手撓小竹隱的腋窩，笑嘻嘻道：“你們倆說什麽悄悄話啊，都不給我聽？”

竹隱一本正經的望著她娘：“娘親，你完了。”

“啊？我怎麽了？”陸千涼指著自己的鼻子說道。

沈言璟拿來屏風上搭著的陸千涼的裙子放在床上，起身道：“你確實完了，今晚等著挨家法吧。”

竹隱聞言，掛在她爹的脖子上，沖著陸千涼癡癡地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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